三日前，白泽顺利在西宁下机。
之后坐车到格尔木。搞了套装备包车到昆仑山口，一人进去。昆仑山脉绵延千里，藏个人不难。他孤身开了整整两天两夜的车，为缩小目标，最后又弃车不用，躲进岰口走了大半天，周围只有风声呼啸，他终于有点疲累，停下奔波。找个避风口蹲着抽完一根烟，边碾烟头边回想这两天不停地东逃西窜，最后脑海里浮现姬云都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的脸，活生生被堵得一哽：姬云都怎么就犯糊涂，一门心思觉得媳妇活了？
人死当然不能复生。巍巍高山，滔滔江海也会崩解干枯，消逝而去。更不用提栖居山海之间，脆弱短暂的生命，终将归于尘土，消散于无形。肉腐灵枯，纵使神魂一时不灭，但十年、百年甚至千年后……执念总会淡化、直到彻底消失。别说人，神人也会形魂寂灭，陷入永世沉睡。
踽踽白头，撒手人寰。谁的一生，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之中。
他愤愤，突然格外不爽，也没了爬山的心情，四下一望，前头竟然有个洞。
在洞口找枯草点火熏了熏，半天没见有东西出来，索性打算进去支个睡袋睡会儿。打着强光手电小心探路，磕磕绊绊。这洞入口特别狭窄，里头倒越来越宽阔，走了好久也不见尽头。
白泽见手电光变弱，干脆也不换电池，找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掏出睡袋，脚底却隐隐震了震。
他皱眉，四周却震得更厉害，哗啦掉石块。往后退恐怕会被碎石埋住，只好咬牙在晃动中往更深处跑。
磕碰着连滚带爬，前面竟然是陡坡，咕噜噜滚得更快，天旋地转，吭得撞上什么硬壁，晕了过去。
醒来时头痛得要命。
手电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，好在山地包还在。摸索手机照明，不远处黑乎乎的地上有大东西。之前撞上的硬壁，竟然不是石头。
他摸了摸，又不可置信敲了敲。
金属？
手机照过去，果然是青铜。再靠近那一坨黑东西，看清惊得一怔：……棺材？
四周还算开阔，他靠近那孤零零的棺材，发现根本连一点陪葬品都没有。石头棺材上好像刻了东西，他皱眉，仔细一看是阴线刻。光源有限，他摸着纹路想象图案：大致是S形，不是刻的人。最上面有凸出来的尖。主体的小线条非常密集，有条理的一层一层，像是……鱼鳞，或者长羽。
S的下半部很长，同样线条多而密，厚重复杂，繁复巧妙。他灵犀一闪，一下子明白这刻的什么：如果能见天日，想必能让世人叹为观止。
……棺盖上刻了只精致华美的凤鸟。
西周王陵远在陕西，商王陵则在河南。如果说虞夏，这样的青铜门铸造起来可能有困难。大棺还没陪葬，还是说……
白泽瞳孔微微一缩。
他屏住呼吸，慢慢推开棺盖。手机光幽幽地照，先看到细密乌黑的、类似水藻一般的东西。
这是……头发？还没腐烂么尸身？！
白泽胸口起伏得急促，忍不住推得更用力，开一半露一半，但也足以看清。
里面躺了位少女的尸身。
容颜栩栩如生。不过十六七岁年纪，合眸而睡，露出的脸姿容明秀，长发挽髻，骨簪作饰，通身着雪白锦帛的宽袍窄袖，裙摆迤逦，翩然如花枝欲放。
美丽得让人想起斑驳古画。
他差一点没拿稳手机，只因这张脸太过熟悉：三天前，他还在苏家西厢的墙头上见过。见过这张脸睁开眼，含着笑，眼睛乌亮有神，闲适地与姬云都谈笑。
九叶。
没想到竟然真误打误撞，到了这里。
白泽静静看了半分钟，心头满溢出奇怪的感觉：说不出是明快还是失望。九叶的尸身还在，可能是姬云都用了法子，让她哪怕死了，容颜依旧，骨肉千年不腐。
可这副好容貌，马上把她推向另一个叫叶雨初的女人了。
白泽嘶了口气，对着自己后脑勺啪得一拍，皱着眉头咕哝：“他大爷的。都什么事儿啊。”琢磨半天，开始写短信。姬云都在他手机上存的备注是“苏家贵客”。本性不改，盯着玉棺里尸体好看的侧脸，心里那叫一个长吁短叹，喃喃感慨：“九叶姑娘啊，你家那口子怕你冷，要给你带帽子，还是个绿的……哎没信号我怎么给忘了！”
“呵。”
耳畔突然传出笑声。极轻极浅，恍惚不真实。
白泽手一抖，短信“她不是九”，还差个“叶”字。不知道碰到什么键，一下子全没了，人也没回过味儿来。背后有点冷。他从兜里摸出烟包来，抽出根烟，到处摸火，在羽绒服上拍来拍去。
再一抬头，看到棺材沿上多了只女人的手，手臂分明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。那只手还动了动，似乎知道自己在看。
白泽全身僵硬：起尸了？
……怎、怎么办？！
像盗墓故事里那样，磕个头还是喂黑驴蹄子？论理神应该不怕粽子，但能和粽子论理吗！
白泽背后一身白毛汗，粘腻湿冷。
指间的烟蒂掉了，手心一片潮湿，匆忙手机吓得掉到地上都不顾捡，忙腿软后退，尸体已经完全起来了，上半身趴伏在棺材盖上，正动手剥扯裹身上的尸幔，暴露的皮肤惨白得瘆人。眼睛完全睁开，唇角一直翘着，似笑含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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