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急雨骤,雷鸣震四野。
血奏火歌,电芒惊天穹。
黑暗,寂灭,天地间只余下河水的涌动,哗哗作响。
电闪雷鸣之间,倒过来的树状闪电把眼中的黑色天穹化作闪电世界,贯通天地,一瞬间照耀得这片天地恍如白昼。
河鱼沉底,飞禽别翅。
虫鸣静灭,走兽惊魂。
机甲驾驶舱中,唐未济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耳边,一切声音缓缓逝去。
天地间的流水声,树叶在风中的左右摇摆声,雷鸣震动天地的声音,脚下土地中,蚯蚓钻出地面的“沙沙”声。
一切的声音,似乎慢慢变得久远,淡不可闻。
砰!
砰!
砰!
就在天地间归于虚无与混沌的时候,突然有一种新的声音在唐未济的耳边响起。
它是如此的强劲有力,仿佛擂鼓一般,带动着整具变得冰冷的身体都开始滚烫起来。
血管中汩汩流淌的血液开始变得犹如岩浆。
砰!砰!砰!
声音跳动越发强劲,像是莽荒天地之间,一望无际的原野,有巨人擂鼓,甲士无前。
像是三千佛国之中,有佛陀敲钟,梵音阵阵。
像是硕大青莲之下,有圣人聆音,以手击缶。
在那一瞬之间,唐未济那颗逐渐冰冷的心复苏的瞬间,他似乎看见凤凰浴火而生,看见金龙云间探爪,看见剑仙一剑贯穿天地,一剑横断万古,一剑斩灭苍穹。
他看见前世的自己,最后临死之前,面对大修罗那惶惶然手足无措,如待宰的羔羊,孱弱的鸡仔。
浑身颤抖,口不能言。
一动不动,任凭敌人肆意屠杀,掐灭生命的源头。
他看见了那个被死亡的恐惧感笼罩,所以放弃,所以吓傻了的唐未济。
自己还要这样么?
在生死之间,再一次选择放弃么?
唐未济闭着的眼皮轻轻颤动起来。
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,所以束手就擒,所以一动不动被吓破了胆?
因为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性会失败,所以连逃走都不敢。
因为知道会输,所以丧失了一切的勇气与力量。
不敢求死,不敢求生,不敢言语,不敢闻音,不敢视物。
自己还要那样么?
当一个不敢睁开眼的懦夫?
唐未济的眼皮疯狂颤抖起来,就像是河面上激荡起的浪潮。
他就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自己的那颗心脏,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的同时,就像是要爆炸一样。
他就像是看见了自己在青霜城外的慕容家,被天魔乘隙控制,冷漠无情,站在那慕容家火幕之上的时候,依旧敢和自己讲讲道理的罗河清。
难道,这就是自己和那些强者,最大的不同之处么?
缺乏勇气,缺乏信心,缺乏背水一战,破釜沉舟的必死决心,缺乏坚韧的向道之心。
所以老酒鬼在看见他的第一眼,传授给他的是炼器,炼丹,阵法,还有那平整的逍遥通天路。
而不是道法,飞剑,斩魔降妖术。
这一点,哪怕此后成为了唐未济的心病,成为了他搜刮诸多宗派秘法的心病,依旧没有改变过。
所以他是大师唐未济,而不是剑仙唐未济,不是刀宗唐未济,不是那些站在天空敢硬撼火凤,落入深渊敢脚踏苍龙的修士。
他唐未济,从一开始就是怕死的胆小鬼,就是懦弱的埋头人。
老酒鬼看出来这一点,所以才会只传了他半个道么?
唐未济突然间想笑。
心志不坚,脱离了老酒鬼的道,才炼一次佛门功法都能走火入魔引动天魔侵蚀心神的他,似乎的确不是战斗的好坯子啊。
可是……
自己就只能这样了么?
可是,在这个前提之下,自己就只能当懦夫了么?
失去的勇气,为什么不能够捡回来?
往日的荣光,为什么不能够擦干净?
因为失败了一次,所以更加畏惧。
因为已经死了一次,所以在第二次死亡的时候,再一次选择了闭上眼,浑身颤抖不止地等死么?
唐未济的眼球疯狂转动起来,眼皮翕动犹如风涛。
睁开眼!
唐未济,睁开眼!
你不是懦夫!
睁开眼!
冲过去!
不论是生是死,只要你有一颗敢于面对生死的勇气之心,你就已经赢了。
睁开眼!
睁开啊!
心底的声音,在疯狂嘶吼。
转动的眼球,骤然停止。
重逾千钧的眼皮,终于重新抬了起来。
唐未济的眼神,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澈宁静,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勇气倍增,坚定不移。
铮!
现实世界中,唐未济的心窍之内,再也不理会唐未济的天巧剑,龙吟大作,欣喜异常。
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无风自动,唐未济猛地冲了出去。
别扭手持的左手刀,抬了起来。
满身伤痕累累,下一秒钟似乎都会化成无数金属碎片的钛金刀,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那信念与勇气,随风轻鸣。
它欢快地劈开挡在面前的冷风,劈开那弹丸大小的雨珠,劈开往日的懦弱,劈开眼前的阴霾与黑暗。
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闪过,不同于贯通天地的电芒。
这道白光,自钛金刀起,往河水中站着的剃刀而去,摇头摆尾如同蛟龙出海。
小小白光,天地大亮。
幽愤刀法。
在唐未济心境无缺之际,终于又一次被用了出来。
这一刀,在幽愤之内,被称为合道之刀。
当如羚羊挂角,巧夺天工。
这突然出现的白光,只是在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只是在瞬间,便让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惊呼出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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