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来她近日臂力终于有了进益。
龙兔眼里光泽晦明不定,甚是隐忍,长宜心里咯噔,忙回想先前所为,虽然忙得疏远了些,并不曾教她受苦,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,不知为何。
“我不知。”
她话音刚落,龙兔眼泪长划而下:“你还要瞒我……我生得蠢,却也还有心。有了心横竖也由你欺负。如今快意了么?”
这质问来得猝不及防,且疑她心意。
“猰貐乃为师师兄,此外还有何等阴私,为师不知。”长宜口吻稍硬,近来徒弟心性不稳,常在雨久池边,一坐便是一日。
她无暇细问,却未必不惦念。
自十七年前闹了一回,自己说了“逐出去”的重话,她再没太过骄纵任性。虽练功依然不勤,但好歹不再时时撒娇。近些年也稍微勤快了些,相较以前,算是大变。
这般无礼的她,早已少见。
“确有阴私。”龙兔虽然在哭,却满脸泪痕撑着把话说完,“他还是师父你来日夫婿。三个月后备盈满钟山的红妆,风光迎娶。因你是云都刑神,合该取蛮鬼王将头颅下聘……”
龙兔退后了两步,见长宜突然发白的脸色,愈发心冷。
长宜实是怒不可遏:三月后是她拖延后回昆仑的期限,猰貐着实欺人太甚!
“……莫听流言,慎戒猜忌。我教你的,你都忘了么?”
“三月期满,你要回昆仑么?”
“回。与猰貐无关。”
“与何有关?”
长宜却说不得。
随便寻个幌子圆下去也好,但一步骗、步步骗的囹圄,她宁可不碰。况且她向来言出必行,甚是厌倦说谎。
她沉默,龙兔也沉默。
这大约是别扭闹得最久的一次。
龙兔明面上依然乖巧至极,昼练功,夜早寝,长宜知她好蹬被子,怕她夜里受凉,提灯而来,却推不开门。也不是不能撞不开,但像什么样子。
四下已不是她幻化出的轩子,而是龙兔建得竹轩。
这个徒弟时而惫懒得很,时而又执拗得叫长宜吃惊。她宁可背着她用种雨久花的法子,耗费十余年种一片竹林,搭个小竹楼,也不肯长宜用幻术。
偶尔自说自话,喃喃幻术是不长久的。叫长宜无言以对。
巫山云起雨落,湿树幽冷,老猿哀啼。
她站在廊下,夜深雨浓,忽觉凄清。
孤立一夜,风灯已熄。
“旁人随口编派,你何等轻信。为何我的话,你却不听。”
龙兔拉开门,眼圈深深,想必也没睡好。
“我信的。”龙兔轻轻应了她,却闭上眼睛,“从前我听话,师父你就遂我的愿。如今我还是听话,你说不嫁猰貐,便是不嫁。那你会否再遂我的愿……莫回昆仑?”
她猛地睁开眼,红亮瞳孔映出肃然的长宜。
长宜说的话她都信。正因如此,她才伤心——早非什么嫁人的鬼话,而是三月后,师父会走。
无论如何恳求,她都没心软。
龙兔眼睛酸涩要命,却头一回忍住没哭:师父一定要回昆仑,而且无论怎样闹别扭,都没安慰一句会再回来。
她近日总伏案疾书,无非身法阵法之类,分明是留与自己,以后山长水阔,再难重逢。
她没说为何要回去,自己却夜夜噩梦,梦到她落魄身死、痛苦至极的模样,满身冷汗忽地惊醒,再难入眠。
只是这些心思,长宜不知。
“原是执着昆仑。为何先前不与我说,我还以为是猰貐之事。”
长宜阖眸,一夜未眠,她也觉得倦怠,知道徒弟不是误解了她,她深深叹息,话语温软。
“我既是你师父,更是云都刑神。有些事合该我去做……前些日子怠慢了你,你怨我也好,烦我也罢,脾气总要发出来,委屈伤身。”
龙兔泪水湿了眼睛,扑到她怀里。
怎会怨她、烦她呢?
便是时刻黏腻也还觉不够。否则怎会怕她回昆仑?
“莫要回去好不好。”她泣不成声,却还在含混求着,“师父,我怕、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,嗯?你且宽心,你的事我记得。”长宜擦她眼泪,“总还这般好哭,长不大。”
龙兔只紧紧抱住她,嗅着她怀中清香,却不肯说下去。
师徒相互依偎,百米外的幽竹林里,却多了双监视的眼睛,冷冽至极。
龙兔再没闹别扭,甚至比从前还黏长宜。
恨不能变成个坠饰,栓师父身上。
少女初长成,娇俏可爱,喜欢梳妆打扮也很寻常。但龙兔的妆总有些怪异,眉毛涂得又黑又粗,还说是长宜允的,长宜自己早没了印象。
但她喜欢,由她去罢。
长宜整理完留与她的东西,龙兔翻找出从前与狌狌同玩时,搜罗到的许多玩意。大多是巫山各部落的人丢了的物什,面具居多。
想必她见长宜戴了鬼面,对这个要留心些。
轩外细雨连绵,屋里有些暗,龙兔点了烛火,将搜罗来的面具戴来戴去,还佯装绷着脸,压低声音:
“你师父我是刑神蓐收,操巨钺,驭伥鬼,比打雷可怕多了。”
“师父不可怕。”匆忙拿下鬼面,嗓子又捏得细细的,绘声绘色。
“呔!”再阖上又凶神恶煞,“仔细伥鬼吃了你!”
“救命师父我再不敢了——”
她一人分饰两角,特地演得夸张,颇为投入其中,很快又破功嗤嗤地闷笑。
长宜跪坐一旁,看她玩得开心,也恍惚忆起这是从前吓过她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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